書評.新詩/滑推時間骨牌(陳鴻逸)

2014101407:22
http://udn.com/NEWS/READING/X5/9006577.shtml

《時間的影像》書影。
圖/台中市政府文化局提供
是否曾經想像生命形態與時間的關聯呢?生命是單向時間指標嗎?如果時間不可輕抓,那該如何描述?

蘇紹連嘗試以詩語載寫命與時間的拉扯向度:「人生只有一張桌面/斜躺的手,疲憊的幾枝筆/斷斷續續寫過一疊疊的紙/直到被釘書機牢牢釘咬/童年釘為第一冊/少年釘為第二冊/青年釘為第三冊/……」(〈人生只有一張桌面〉)時間既是如此殘酷卻又令人著迷,不是嗎?蘇自述:「我用時間鋪設一切,有的詩是時間的片斷,有的詩是時間的延續,可以說是所有的詩都離不開時間的舞台。雖然人的生命有限,遲早會從時間的舞台退出,但我從未憂慮,因為人是無法與時間抗衡,唯有把時間的影像留下,才是創作者的一生使命。」

若挪用法國哲學家亨利.柏格森(Henri Bergson, 1859-1941)概念,或可指出分布在不同人、意識上的時間,都會呈現出不同的樣態,若將時間循環化、感覺化,回應詩作就是時間序列的再敘述。這很接近骨牌遊戲,滑推骨牌若等同於生命的時間序列,一般人或以為序列前進代表著某種燦美華麗的到來與結束,但骨牌是立體的存在,更雜合著構思、重組、停止,一場骨牌秀表演,統合了過去、現在與預測未來的種種「表現」、使時間成複數推演。

正因時間紛雜多樣,詩人更盼望能將書寫化作生命個體的「紀實」:

那人的餘像殘影是文字
在天地之間,無限渺小
速度的極致,風的靜止
文字仍舊繼續列隊進城
以詩的形式遊行,圍堵

 

事件被壓縮,被摒棄在新聞之外
縮什麼小,小小的皮癢
都不如用暴力,力與美的影像
想像自己是一頭會攝影的野獸
鏡頭在流,血

 

你和我,都同時在拍攝時間
像同時磨著鏡子的兩面
有一天從鏡中相互拍攝了死亡
(〈時間的影像──致一位紀實攝影工作者〉)

時間被凝像化、文字化了,卻也如水晶體凝結,在未來詮解上得以被釋放或組構。詩人向攝影者致意,也向事件「置議」,重述了事件/新聞的界限,以詩語嘆嚷著「凝結的真實」,以文字列隊前進、圍堵,截下「餘像殘影」。

讀《時間的影像》就像回顧人生走馬燈找尋「凝結的真實」,更像欣賞一場骨牌秀,一場從布置、琢雕、重疊、組裝再到順推的總合過程,彷如一瞬間直線式的由頭至尾閱讀,但其實是在更廣布的眾多時間圈裡構形詩賦文本的綿延姿態。詩人以生命賦予詩文,再以詩語策展時間,時間於是懸滴生命流域。此詩集是時間的文字故事,也是文字的時間敘述,更是現象世界的另一「綻出」,誠切邀請讀者您的加入,閱視一場風華境象,共索故事種種。

【2014/10/18 聯合報】@ http://udn.com/